上海花5万送巧克力的女孩被网暴，她期望自己是最终一个
我觉得自己仍是挺走运的，假如我一个人被封在自己的租借屋里，而不是和爷爷一家人一同度过，遭受网暴后我大概率也会堕入失望心境很难出来。在这种困难的时间，你才干真实地体会到，人和人之间的每一次碰头和沟通，是多么宝贵。
文 | 曹默涵
修改 | 赵磊
运营 | 月弥
4月6日正午，上海虹口一小区，一位女士从32楼一跃而下。生前最终三天，她阅历了一场网络暴力。为了感谢奔走数十公里、替她送物资给听障父亲的外卖小哥，她给了对方200元打赏，小哥不愿收，她又给对方充了200元话费，成果却被生疏网友打击乃至咒骂，说给得太少了。
与此同时，上海师范大学研三学生陈真真也正在阅历苦楚。4月初，她拿出自己积储中的一大部分——5万元零8分——买了78箱近200斤巧克力，送到了上师大徐汇校区，想给封校多半个月的校友带去一些安慰。但等候她的除了同学们的感谢，还有潮水般的质疑和嘲讽。
陈真真也是一位具有23万粉丝的视频博主，被进犯之后，她拍了几条弄清的视频，回应质疑。但更多的网民像被激怒一般涌来，包含但不限于歹意推测她的身份、目的，没来由对她品格凌辱，乃至鼓动她自杀。这时，陈真真才意识到，她被网暴了。
“我做的是好作业，我就有点了解不了，为什么会变成这个姿态？”阅历了曩昔20天的分裂与紊乱，这个26岁的女孩声响里只剩下疲乏，但她从没懊悔做这件事。校友们给了她很大的支撑，在上海这几年知道的朋友和实际中人与人的温情，也让她重获力气。
她许了一个期望：自己是最终一个被网暴的人。
以下是她的自述。
1
你看我刚刚截图给你的，这是最新的咒骂。9条微博私信，来自同一个ID——“你不便是想火吗”“捐了巧克力宣传得人尽皆知”“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”“就骂你了”“臭不要脸”“臭显摆”“爆死你”“你不是喜爱爆喜爱火吗”“他们骂得对”。
最开端的时分我还会点开他们的头像，看看到底是谁，为什么要骂我，后来太多了，我就懒得翻了。他们不值得我消耗精力。
作为一个当事人，我退网的那一周是最难过的。差不多是从4月2号开端，我每天醒来翻开抖音和微博，音讯提示都是99+，不必看都知道里边涵盖了各种骂我的话，我讨厌看到那些数字，点都不想点开。
在那之前，我很喜爱和网友互动。我有一个抖音号，拍了许多上海的人物故事，在这之前也有20多万粉丝了。这次巧克力作业之前，谈论也常常有99+，但都是温暖的互动，现在全都变了。我开号两年以来，榜首次这么抵抗翻开抖音。
最开端发现作业不对劲，是4月2号。那天我发微博记载捐献巧克力这件事，也有媒体转发报导。翻开谈论区我都懵了，都在说“真是有钱”“咋不送菜”。
我其时榜首反应是留言回应这些质疑。不捐防疫物资和菜的原因，一是我没那么大才干买到，二是校园能保证学生的用餐。买巧克力是期望外界能重视到上海高校师生，他们足不出寝，需求心理上的安慰。
但很快，我发现底子回应不过来。越来越多人开端转发论题，一些小号或许素人谈论就算了，还有一个50多万粉丝的长春本地博主，专门把我的微博@出来，责问我：“身为学生自身不挣钱，花的应该是爸爸妈妈的钱吧？不知道你的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收入？即便要捐也应该由爸爸妈妈亲身替代孩子捐吧？”
我觉得他有点过分了，他还未经我答应，翻了我的微博，放上我个人的相片。我真实受不了他这样诬蔑我，请同住的姐姐给我录了回应视频，想要弄清我这5万块钱都是我自己扛着相机赚出来的，一分一厘都没找爸爸妈妈要。我三年前从河南来上海念研究生，从小是留守儿童，真担不起所谓“上海富二代”的称号。
由于他找到我的人太多了，我为此改了网名，之前我叫@真真拍上海，后来改成了@拍客陈真。
▲ 拍照中的陈真真。图 / 受访者供给
我认为发完视频就能完毕了。但没想到，他们肆无忌惮地揪着我骂。许多谈论不堪入目，说“舞女的国际咱们不明白”“你仅仅想嫁上海人”“查询一下收入吧，要是正常途径挣的我跟你姓”。这现已不是就事论事，而是由于我是女人、我在上海，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凌辱我的品格。
那一阵我在小区里做志愿者，每天白日在楼下引导咱们做核酸现已很累了，但晚上回来还要面对这些进犯。有一天请假没去，社区里其他志愿者还问我怎样了，我说我被网暴了，处理一下。
最开端我不知道这便是网暴，我仅仅想不通，为什么我做的是功德，然后却被这样对待？我和我朋友评论，她说这便是网暴，和虹口那个跳楼的小姐姐相同。那件事我十分愤慨，为什么好人做功德却是这样的成果？还有人在我的视频下面谈论说：“你怎样不去跳楼？我喷你你会去跳楼吗？你不会的话我就要开喷了哦。”
看到这些我很难过，但我想的是，我凭什么去跳楼？我偏不。
我发现，他们好多人的名字都是“用户”加一串数字，躲在ID后边的人面貌含糊。他们总觉得我是为了博眼球才做这些事，但这些责备我彻底没办法自证。他们又如同很怕我火了，我越在热搜上待着，他们就越不舒服，对我的进犯越剧烈。他们如同就想看我气愤，越气愤他们越满意。还有人轻飘飘地说，不就骂了你两句吗怎样就受不了了？我的天，这是两句吗？
从我最开端被责备咒骂到现在，现已曩昔了二十多天，现在才更广泛地被重视到，对我来说现已有点晚了。还好我是个比较刚强的人，我现在借住在朋友家，有了解的姐姐在身边陪同我。但那些被网暴后逝世的人，比方这位给父亲送菜的小姐姐，她其时面对的该是怎样的失望？悲痛的是，在跳楼的悲惨剧现已产生之后，她的作业才被更多人熟知，在这之前咱们又在干什么？为什么总要到逝去之后才开端思念？
到目前为止，没有哪个骂过我的人来和我抱歉，包含那个大V。其实我也一向在等。我没有和他们对骂，假如那样，我就落入他们的逻辑，成了键盘侠。我不想那样。
我仅仅写了一封信，期望以当事人的身份告知一切人，网络暴力真的很可怕。网暴尽管只要两个字，但被网暴者却要承受许多咒骂，许多尖利的中伤。上一个被网暴的小姐姐现已脱离，我期望我是最终一个。
▲ 被网暴后，陈真真写下一些想说的话。图 / 受访者供给
2
整个进程中，我从来没有懊悔买巧克力送给校园的教师和同学。我觉得我做的是正确的作业。我做这件事很高兴，他们收到巧克力之后也很高兴，这就够了。我也十分感谢校园保卫处的教师和协助分发的同学，让巧克力能够顺畅抵达目的地。
至于5万块，那是我自己凭双手赚来的钱，我想怎样花就怎样花。了解我的人都知道，我许多时分都是脑袋一热就去做了，比起说话我更乐意去做实事。2021年夏天，我的家园河南遭受洪水，我也是榜首时间决议去抗洪救灾前哨，自己租了车子就跑去了。这一次送巧克力也是。
从3月12日21时开端，上海师范大学徐汇校区就进入了关闭办理阶段，五六千师生不得出校。到3月底，他们现已在校园里待了多半个月。
我和我同学聊微信，她们是一日三餐管饱，学生尽管饿不着，但心境真的说不上有多好，大部分时分的气氛也是暮气沉沉的。尽管我也在封控之中，但我在朋友家活动的空间比宿舍大得多，加上在小区做志愿者也有时机出门活动。相比之下，宿舍的同学们简直不能踏出睡房，不到10平米的小屋子里装了4个人、6个人乃至8个人，最远的举动间隔便是从床上到卫生间，只要几步路，可想而知多压抑。
我就想能不能做些什么。3月31日，咱们校园的辅导员在群里发了一条信息给困在宿舍的同学：“等我能出去了，给咱们买巧克力吃！咱们再坚持一下，争夺提前自在。”但她也被封在校园里，只能先安慰咱们。那时我有个主意灵光一现：要不我去买巧克力，直接送到校园。
4月1日晚上，我先打电话联系了校园保卫处的教师，承认校园是否承受捐献物资，得知是巧克力后对方说能够，我就联系了在大润发超市作业的朋友，得到了离校园最近的一家超市负责人的电话。
第二天，超市专门派了一位作业人员清点巧克力，收银小票打出来一米多长，那里一共还有大约58000元左右的库存，有点超越我的预算，最终为了便利分发，去掉了一些礼盒和大块包装的巧克力，结算的时分我付了50000.08元，用支付宝转了曩昔。
其时脑子里一片空白，这是我这辈子迄今花过最大数额的一笔钱。从转移、拆箱到分装和分发，我都严密追寻，我期望这个链条能够明晰通明，巧克力能赶快送到同学们手上。依照防疫规则，送到校园的物资需求做好消杀，静置一天后才干开端分装，这个进程许多在校的教师和志愿者同学都帮了许多忙，很感谢。
到4月4日，简直每个在校的学生和教师都收到了，少的有一两块，多的有二十几块。我拜托过教师，尽量照料一下封控时间最久的那批同学，给他们多发点。
最开端，校园的教师底子不知道这是我个人捐献的，还问我捐献方是哪个企业。后来我的辅导员给我打电话，说你真是闷声做大事。真实让我受鼓动的，是我被网暴的这些天，上师大的同学和学弟学妹们也一向给我发音讯鼓舞我、支撑我、安慰我。
不少本来素未谋面的校友加了我微信，给我发了许多图片，一粒粒巧克力被摆成了爱心和鲜花的形状，或许“西七”“东五”的字样，那是咱们宿舍楼的代称。还有几位同学拿起吉他，边弹边唱最近很盛行的那首《听我说谢谢你》，录下来发给我。
▲ 巧克力送到后，陈真真收到的花式返图。图 / 受访者供给
有一位同学写了一封长长的信，在信里她告知我，收到巧克力后，“忽然觉得一些表达不出的感触有了出口”。许多人的表达愈加直白，收到的时分就哭了。那些在网上骂我的人，绝大多数都是不知道、不关心上海高校学生究竟在阅历些什么的人。
被封在小区家里的居民，根本上都有自己的冰箱。但校园里的学生们是没有的，也没有厨房能够开战，一些煮菜的小电器都不能用。外卖和快递都停发之后，他们只能依托校园守时定点地发放食物，有什么吃什么。他们尽管没有抢不到菜的烦恼，但一些根本的日子保证也存在困难。
最开端封控初期，校园的澡堂仍是敞开的，但随着防控越发严密，洗澡也成了不确认作业。咱们需求热水，只能在宿舍楼微信群里接龙排号，一个接着一个下楼接水，比方会在群里报备“1号已回”“2号动身”。这样差不多几个小时才干排到一回，打上一壶宝贵的热水。之前咱们还能够下楼去操场漫步，去楼下校园超市买东西，后来都不行了。包含女生生理期需求用的卫生巾，缺少的时分只能靠同楼的同学彼此救助，很难及时弥补。
这不是咱们一个校园面对的现状，上海简直一切高校多多少少都面对这样的问题。前两天一位上海大学的教师也在朋友圈揭露呼吁，期望咱们重视到关闭期间学生们的心理健康，“不能只投喂三餐”，至少要让继续阴性的同学有出门放风的时间。
更远的忧虑是，咱们这届毕业生，找作业的进程也被打乱，我本来现已根本确认要去一家企业做新媒体方向的作业，但由于这一轮疫情，招聘堕入阻滞、岗位很或许缩编，他们告知我现在没办法给到一个确认的音讯。
教师们安慰我说，还好我有一个抖音号，粉丝还不少，接下来也不愁吃穿，不愁工作。但现实上自媒体的收入也十分不稳定，我也很焦虑。
5万块钱对我来说不是个小数目，是我攒了好几年的积储，现在又要从头再攒了。仅仅现在上海还未解封，我要挣钱也是要出去拍东西的，但疫情让这些都阻滞了。
▲ 校友给陈真真写信表达感谢。图 / 受访者供给
3
疫情迸发之后，网上戾气挺重的，也让我有时机回望这个城市里人与人的联系，以及咱们与这个城市的联系。
大约一个月之前，我开端做小区的志愿者。我很重要的一项使命是协助老年人在手机上生成核酸码，需求先问到每个白叟的身份证号码，把它们录进体系，然后再填写名字、地址、电话，生成二维码后截图保存，这样他们做核酸的时分就能直接扫。
最开端一天一个码，挺费事的，后来程序更新了，一张码能够用30天。我能感触到我在协助白叟们的进程中，他们也在对我开释好心，现在碰头都能认出我了，很亲热地叫我真真。
我不能接触到一切上海人，也不能代表他们说什么，只能说我感触到的友爱和容纳，它们往往和详细的人有关，和地域无关。
我之所以在这个小区，是由于3月17日，我来这儿探望92岁的周爷爷，没想到小区出了病例，直接封控了。我只能住了下来，最开端认为只会叨扰几天，成果直到现在也不能出去。
周爷爷是我的忘年交。他和他女儿——49岁的周女士是我上一年拍照过的目标。结识他们的进程也很偶尔，我去上海本地电视台参加过一档节目，他们在电视上看到我拍的片子，很喜爱，周女士就去微博给我留言。
周女士是单身女人，一向没有成婚。尽管她的年岁和我妈妈差不多大，但我叫她姐。就在这次封控前不久，咱们还带着周爷爷去植物园拍了不少相片。现在春天都快曩昔了，咱们只能待在家里。
但换个视点看，每天一同吃饭、一同种菜，一同扶着爷爷下楼做核酸，疫情也让我和这家上海人的联系变得严密起来。这一个月，我的头发长长了不少，有一天爷爷拿出了剪发推子，对准了我的后脑勺，他女儿用上海话叮咛“不要太短，你不要给真真剃个光头哦”，也拦不住我的头发最终只剩下几毫米。
▲ 图 / 受访者供给
爷爷爱写字，他最珍爱的著作都装进了木头箱子里，我借住的这段时间，他有空就教我写字。我被网民们骂得最惨的时分，爷爷写了郑板桥的一句诗“千磨万击还坚劲，任尔东西南北风”送给我。
从爷爷家阳台探出面往下看，楼下的阿姨种了好几个泡沫箱子的菜，辣椒、茼蒿、蒜苗，以及一种像葱又像蒜但其实叫藠头的蔬菜，在阳台一字排开，很是壮丽。在现在的上海，这些蔬菜真实是太宝贵了，咱们玩笑地喊她“大户阿姨”，了解之后她也时不时大方地送咱们一把蔬菜。
来上海上学期间，我拍过不少这个城市里的老年人，他们大多见证了这个城市的变迁，住了几十年的胡同拆掉了，处了几十年的街坊搬走了。我想拿起相机去记载，由于我觉得他们的故事少纵即逝，现在不去拍下来，那段回忆就没了。
2020年12月，我去黄浦区拍过一位电话亭里的奶奶，她其时78岁了，但口齿十分清楚，头发也齐齐地盘在头后，很精力。爱人在她54岁那年就现已离世，二十多年来她单独守着几部旧式的共用电话。世风现已变了，绝大多数人现已不需求共用电话了，上海其他当地也简直没有了。她每个月只能收六七十块的电话费，但她和我说：“我不计报酬呀，妹妹，习气了呀你懂嘛？”她觉得自己这个年岁还能有件作业做挺好的。
这一次疫情来了之后，我简直每天都要和奶奶打电话，问问今日吃了啥，菜够不够。她是茕居白叟，前些天和我打电话说，她们6楼的街坊呈现了阳性病例，她很惧怕。有时分物资或许不缺，但心里是很孤单的，她说自己不能出去，待在家里都快老年痴呆了，很不高兴。我离得很远，做不了什么，只能在电话里开解她。
我觉得自己仍是挺走运的，假如我一个人被封在自己的租借屋里，而不是和爷爷一家人一同度过，遭受网暴后我大概率也会堕入失望心境很难出来。在这种困难的时间，你才干真实地体会到，人和人之间的每一次碰头和沟通，是多么宝贵。
▲ 封控期间，周爷爷和陈真真一同写字。图 / 受访者供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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