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悦｜书」避居青岛“保养区”的书界名人
王开生/文
“有匾皆书垿，无腔不学谭”，这是清末盛行京城的新谚。垿，指大书法家王垿。1912年至青岛久居，因其怀念故乡，遂将其坐落陵县路25号的寓所称谓“寄庐”。
公元1898年，清政府与德国签定了《胶澳租赁公约》。次年，德皇威廉二世命令，将租赁地的新城区命名为青岛。德国占据青岛后，旋即拟定了青岛的榜首个城市规划。规划中，将西起中山路，沿信号山、青岛山至会前海沿设为欧人居住区。将面海的太平山、鱼山和汇泉湾一带区域划为“保养区”。
1911年辛亥革命后，大批王公贵族和逊清官员纷乱逃离京畿，相中此风水宝地聊避风雨，保养天年。德国行政当局向他们供给了种种便当，为遗老遗少们打开了保护的大门。其间有恭亲王溥伟，军机大臣徐世昌、状元陆润庠以及劳乃宣、盛宣怀、沈曾植、傅增湘、谭延闿等一百二十多人。此中擅书者众，尤以王垿、吴郁生、刘廷琛和后来的康有为等，声名遐迩，名重一时，书界称为“三翰林一圣人”。
一段时期内，这座新建置的城市，逐步成为我国近代史上景色最为共同的逃亡政治避难所，也形成了一种独具特色的文明现象。
一
王垿（1857-1933）字爵生、觉生，号杏村、杏坊，晚号昌阳寄叟，山东莱阳蚬子湾人。光绪十五年（1889年）己丑科进士，改庶吉士，授反省。后升为翰林院待讲学士、国子监祭酒、河南学政、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、法部右侍郎等。其擅书法，尤工行楷，著有《墨香斋诗集》等。
王垿少年曾得父授，具有厚实的书法功底，擅习隶、行、楷等书体。后在京拜光绪二年状元曹鸿勋为师，精研书法，更上层楼。王垿既承继传统，又不囿于传统，富于立异。其将汉隶及魏晋、唐之名碑名帖融会贯通，平坦中寓险奇，圆润里见清劲，并独具个人相貌。世人将其形体长方，正经秀美的正行书称之为“垿体”。王垿的书法深合其时的审美情味，老少皆宜，广受追捧。老北京的绸缎庄“瑞蚨祥”，天津卫的“谦祥益”等牌子皆出其笔端。
与那些逊清的贵族遗老不同的是，王垿更富政治上的真知灼见。久居青岛后，王垿不问政事，整日寄情于山水与书法之间，自得其乐。源其书名之隆，时求书求匾者趋之若鹜，而王垿晚期亦鬻书自济，润格甚低，不管求者是巨商大贾，仍是贩夫走卒，给钱即写，有求必应。这以后人曾回想，“每晨5时必起，至家人早饭时，所写对联匾额，已墨迹淋漓，悬满室中”。故在青所书之匾额竟远胜于居京之时，青岛商号之牌子垿体占尽风流。闻名的有瑞蚨祥、天德塘、聚福楼、顺兴楼、洪兴德、裕长酱园、泉祥茶庄及两边长联等。
“泰山虽云高，不如东海崂”。王垿对海上榜首名山崂山亦情有独钟，屡次登临，著有《崂山杂咏》171首，《青岛杂咏》30首。其题刻很多，闻名的有“明霞洞”和天后宫的“有求必应”匾额尚存。1923年，沧口的仙姑塔也有其“贞闺仙迹”的题额和碑铭。
二
前人有诗云：已闻有匾皆书垿，江右还看刘幼云。刘廷琛（1867-1932年），字幼云，号潜楼，江西德化人。光绪二十年（1894年）中进士。曾任翰林院编修、陕西提学使、京师大学堂监督、学部副大臣等。
辛亥革命后，其流居青岛。他忠于逊清，不事民国。袁世凯欲称帝派人游说，其坚拒不出。同乡辫帅张勋复辟，其又活跃奔波联络，并出任内阁议政大臣。复辟失利，始有悔意，深居简出，悉心书法、读书和著作。其读书颇勤，乃至编撰有一份藏书名录，今存我国科学院图书馆。他自幼得其父真传，习孙过庭《书谱》不下千遍，书法造就颇深，且在书法理论与实践方面有独到见解。其以草书著称，时为青岛三大书家之一，与其父并称“两代草书”。在青期间，努力书翰，临池不辍，曾集汉唐各碑字为联百千，以应众求书者。为岛城书有礼贤中校园、海天如一、谦益当、厚德西里题额及齐燕会馆匾联等。
岛城书法家刘诗谱曾回想祖父刘廷琛，“草书虽得力于二王及孙过庭书谱，但又在上一代草书传统基础上进一步开展并有所改变，其不同处，一则彻底运用中锋，一则稍稍运用侧锋。书谱中有三个字连笔者，亦游刃有余，毫无勉强之迹。所临书谱大字屏幅，流通妍媚，已达纯熟阶段。”除草书外，刘廷琛亦善书行楷行草，成果最卓著者则为李北海书，其所书对联及榜书多取北海笔法，苍劲圆润，纵横疏宕，到达人书俱老之境地。
德租界湖南路53号的潜楼，常常宾客盈门，熟客大都是在青当寓公的前清遗老，如清末军机大臣吴郁生、总督赵尔巽、法部右侍郎王垿、铁路大臣吕海寰等。他们乃至组成“十老会”，诗酒觞咏，琴棋书画。因慕其名，远近公私诸方请刘廷琛题匾额者甚众，其亦借藉补助家用。据闻，刘有一嗜好，假如有人想请其写匾联，须先到岛城闻名的东华旅社饭馆请客。只因饭馆老板朱子兴与其关系密切，待耳热酒酣之时，才乘兴研墨抻纸，一气呵成。其时亦有不少人冒他之名卖字获利，他得知后也只一笑了之。
刘廷琛仍是闻名的藏书家，所藏敦煌经卷，时为国内藏家之俊彦。对此，吴郁生曾有诗云：“乱离轻乡邑，祸患多友生。荒荒穷岛间，素心乃兼并。劳于轸古谊，陈章郁幽情。天涯潜楼上，照席罗璚英。潜公不下楼，坐拥书百城。”
三
吴郁生（1854-1940），字蔚若，又号钝斋，江苏吴县人。身世于书香官宦之家，为嘉庆戊辰科状元吴延琛之孙。光绪三年（1877年）授翰林，历任内阁学士、礼部尚书、四川督学等。宣统时，任邮传部尚书、军机大臣，弼德院参谋大臣。
辛亥革命后，其举家迁居青岛湖北路31号寓所，时称“吴第宅”。后又在八大关和太平角各建一座别墅。其擅诗文，工书法，为清末民初书法名家，善于正楷和行书，善作擘窠大字，刚健朴貌，老道淳厚。字体初书欧阳询，后入李北海之室。吴郁生书法以倚侧和险崚著称，气势宏阔，英气逼人。八十岁之后，功力非但未减，反而愈加雄壮老辣，其时书“愿携侠士青藤杖；试著仙人紫绮裘”对联一幅，收入商务印书馆出书的《楹联墨迹大观》，到达了道登天门之境地。
在青岛的前清遗老中，吴郁生是居留时刻最长的一位，将近30年光景，直至逝世。他与王垿相同，一向坚持着低沉与拘谨，在纷乱浊世独抱一份清醒和超然，远离政治，悉心笔墨，甘做山人。他的原则是，碰头只谈精致之事，吟诗作画，鉴赏古玩，假如触及政事，立马推脱有事，动身走人。吴郁生亦容易不为人书写，故其墨迹甚稀。他晚年悉心内典，惟与佛缘交厚。其亦好行善举。1930年曾向家园“姑苏冬天书画救助会”和“姑苏书画赈灾会”捐献数件书画作品，还书“看公倒海取明月，试以银铺问梅仙”对联捐献姑苏孤儿院。平常惜字如金的他还亲身手书《心经》多部，广结善缘，分送信徒。青岛湛山寺藏经阁就藏有吴郁生手书的《心经》。
1938年11月，日本占据青岛，建立了奸细安排治安维持会，日方曾屡次建议攻势逼他就范，但吴郁生晚年一向坚持吃斋念佛，写字养性，不问世事，坚持了民族气节。
吴郁生在青岛所书的匾额，现在仅有四方路瑞芬茶庄和平度路的玉生池可知。提到玉生池还有段轶事，晚年吴郁生痴迷京剧，程砚秋来青岛永安大戏院表演，到相邻的玉生池洗澡，看见吴郁生的题匾，深为欣赏，遂于次日特地访问。两人一见如故，相谈甚欢。听说本来对青衣不太喜爱的吴郁生，自识程砚秋始，改变了他的爱好习气。玉生池匾遂成为两人友谊的桥梁。其还极爱旅游崂山，编印了《我国名胜第22种崂山》，并在该书扉页题写了“崂山胜景”四字。汇泉湾畔小鱼山顶原建有一处湛山精舍，为湛山寺下院。其坐落福山支路的进口，新近曾立一石牌坊，前后题额分别为“湛山精舍”“回头是岸”，乃吴郁生亲书，时蔚成一景。现已不存。
刘廷琛之孙刘诗谱在《吴郁生岛居轶事》中点评其书法“学欧最为成功，晚年已尽脱节馆阁体，后努力李北海书，兼收二家之长，笔力雄健，极尽错综纵荡之致”。谈论中肯。
四
1999年，《我国书法》杂志和《书法导报》联合社会各界，评出了我国20世纪十大出色书法家，康有为名列第三。
康有为（1858-1927），广东南海人，原名祖诒，字广厦，号长素，后易号更生，世称南海先生、康圣人。为新儒学的一代宗师，戊戌变法首领，我国近现代文明的前驱。戊戌变法失利后，逃亡海外16载。
康有为终身怀有深沉的青岛情结，1897年11月德国侵占胶州湾，时在广东的康有为当即赶往京城，于次年1月第五次上书，尖利指出“德占胶澳、国情危机……”，忧国之心溢于言表。自此于青岛结缘，并在晚年久居青岛，且长逝于斯。他赞许青岛的联语“碧海青天，不寒不暑；绿树红瓦，可舟可车,”传扬至今。
康有为在书学上，尊碑抑帖，尤重北碑。对青岛平度天柱山北魏遗刻《郑文公碑》赞誉有加，奉为巅峰之作。他取其浑涵质朴，庄穆厚重。其书法放垂直取，纵横跌宕，气势磅礴，行云流水；点画如大刀长戟，笔势倒闭，筋丰力满，痛快淋漓，形成了共同的魏碑行楷“康体”书法，有着非常激烈的特性相貌。
1917年冬，60岁的康有为和刘廷琛等人参加了张勋复辟。失利后，榜首次搭船来到青岛，此行拜谒了恭亲王溥伟，作行草《丁巳蒙难出京感赋三章》诗卷。1922年阴历5月，再度至青岛一游。次年阴历5月，康有为三度至青，驱车绕岛，登崂山，租居在青岛前德国提督署，作行草《癸亥五月十六日冒雨游崂山渡九水》诗轴、行书《游崂山刻石》，此石刻现存在崂山太清宫后侧，洋洋洒洒，蔚为可观。并于汇泉石矶望海观潮，留下“海水冥濛望石矶，怒涛高拍入云飞。飞帆渺渺和云水，岛屿青青日落时”的诗句。
1924年阴历5月，康有为又携儿女世人消暑青岛，此行游崂山，并买下青岛德国旧提督楼（福山支路5号康有为新居）扩为住所，名“天游园”，作草书《甲子六月领得德国的提督楼写付同凝儿》诗轴、行草《留题崂山华严寺五言联》等。这以后两年，接连来青均消暑于天游园。
岛城闻名饭馆春和楼与青岛建置同龄，是青岛三台甫楼之一，刘廷琛、王垿两家曾在此请客恭亲王溥伟全家，其匾额先由王垿题写，后又移请康有为题之。
1927年3月31日，康有为病逝于青岛居所天游园，葬于其自选的李村象耳山墓地。八十年代康墓移至浮山南麓。
五
辛亥革命后，大批前清遗老遗少为何挑选避居青岛，从吴郁生给朋友的信中可一窥天机，“从青岛若乘轿车，则一日可返清宫”，除阐明两地相隔不远、交通便当外，还有一但政坛发生改变，能够抢占先机、入京掌控之目的。
王垿、刘廷琛、吴郁生在青的居所相距不远，故三人互动频频，常常互相唱和，舞弄文墨，商讨书艺。吴郁生任广东主考官时，康有为时为其选取的进士，依旧制，二人有师生之谊。1923年，康有为来青，因感师生之缘，亦曾去吴宅持学生帖参见。
1917年张勋复辟，刘廷琛活跃奔波参加，吴郁生却依旧在吴第宅写字作诗，浇花品茶。吴郁生曾给刘廷琛题过“大势去矣”四字。复辟失利后，仓促逃回青岛的刘廷琛在潜楼悔过之时，方真实咀嚼到其间的深意和先见之明。但这并阻碍二人的友谊，吴郁生还乐于为刘廷琛之父刘云樵的草书遗墨书写跋语。
刘廷琛逝世时，本来拟定让王垿为其点主（为故去的老一辈灵牌上“主”字朱笔一点的典礼），吴郁生知道后说，王垿原为刑部官员，让他点主不合适，仍是让我来点最好。俩人友谊可窥一斑。
王垿也喜为善举，与善最乐。他来青后建立了莱阳同乡会，救助同乡。又捐款修建了齐燕会馆，日渐成为山东京官首领。后又捐建了会馆的戏楼，并亲题楹联。亲家刘廷琛亦亲身出手，为齐燕会馆题词“齐鲁为礼义，文物所宗，谁使海邦同被化；燕赵多大方，悲歌之士，我来田岛问英豪。”为会馆长脸添彩。
王垿在青岛还安排了一个“耆年会”，参加者多为在青的前清遗老，以及其时岛城商界中胶东籍头面人物。每到谁的寿诞，耆年会成员就在顺兴楼集会。王垿曾为成员每人编撰一篇《赞》，并亲书成幅赠送，影响甚大。
1931年，中华书局刊印全国名家书法集，王垿、刘廷琛、吴郁生三人赫然入榜。
康有为自1917年首度来青，到1927年逝世的十年间，写下很多称颂青岛迤逦风景的诗歌，亦是其书法创造的巅峰期，其终身中最重要的书法作品简直都在此阶段完结，如1917年的《爨龙颜》临本，《万木草堂藏画目》等。前者意味收支汉魏的楷法臻于完善，后者标志着康体行草的根本老练。随后，1918年的《徐侍郎致靖碑铭》，1919年的《题大同诗屏》，1921年的《写经横幅》等名篇相继问世，其艺术精力也融入了青岛的山海情怀，使康体书法入臻化境。
在青期间，康有为屡次在寓所举行书法绘画古玩博览会，溥伟、王垿等社会贤达均是天游园的座上客。康有为也曾到潜楼拜见过刘廷琛，刘的后人回想康“须发皓白，脸色尚润，身段不高，穿戴广大的马褂，其左手常常放在胸腹间”如此。康有为亦曾约请有着师生之谊的吴郁生同游崂山，但吴未同行。自此，两人再无交集。
自1897年11月，德国派兵强行在青岛登陆后，德国人在青岛控制16年。然后，榜首次世界大战迸发，1914年11月日本打败德国，替代德国对青岛进行殖民控制。德日殖民控制时期，在这座刚刚开埠的城市制作了教堂、校园、法院、警署、监狱等。很多灌注西方文明思想和价值观，同化国民，国学文明传达日渐式微。
辛亥革命后，避居青岛的大批前清遗老，大都是饱学之士，才高八斗，博大精深，有着非常深沉的传统文明和国学功底。他们的到来，以书法为媒，经过建立文社、诗社、雅集，书写牌子，旅游题刻等方式，在西洋文明充满的青岛，客观上起到了将我国传统文明薪火相传的效果。
他们留传的墨迹、题额、石刻等，为这座年青的城市留下了名贵的民族文明遗产，是百年青岛前史的重要组成部分，也成为青岛建埠前史上书法艺术全体开展的活水源头。
作者简介：
王开生，我国作家协会会员，青岛市作家协会散文创造委员会委员，青岛市琴岛作家协会副主席。著有漫笔散文集《四方往事》《寻味四季》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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